202-《非等君归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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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我紧了紧衣服,问她学校不忙了么。她说交接给花含了,让我先上车去再说。到了车上,她一句话也没说,推开我的手,枕着我的膝盖睡。车窗外的房屋与树木如流影朝身后退去。我仿佛成了天上的一只飞鸟,幸福翱翔在宇宙之上。

    她说她已经好几天晚上只睡两三小时。昨晚为了交接,一直忙到天亮。总担心回家时我已经走了。她吃完午饭又说困了,但火车坚硬的车座让她很难入睡。我抱起她,她说怕被人看到。我便脱下大衣,给她披上。她柔软的身体曲卷一团,像只奶猫。

    从京城到小湾镇车程十小时,子君也睡了十小时。醒后第一句问我,天怎么黑了。我说你把眼睛睁开。她慵懒的几乎不想动,催促到站的广播响了三次,车上只剩我们,她才缓缓站起来,伸了个懒腰,双手架在我的肩膀上,让我引她下车。我们花了平常三倍的价格才找到一辆骡车,那是只干瘦的老骡,像活着的木乃伊。赶车的是个老头,干瘦还不如木乃伊。老头是个鳏夫,向我们讲述他和骡身世。后来车在路上抛锚了,他说自己老了,骡也老了。人活着总要争口气,他要活的比自己长。他说人生和骡车一样,总会抛锚,但也总要前行。那次车轮断成两节,骡车再也没前行一步。

    我们走到家时,远远的看见母亲孤零零的坐在屋檐下,头顶上挂着一盏钨丝灯,几只飞虫围着打转。

    我说,妈,我们回来了。

    她慢慢的抬起头,灰白的发丝散在额前。额头上仿佛刀刻的几条皱纹,深深的嵌在肉里,她又老了,她还不到四十岁。

    “子君来了么”她不关心我,先关心子君。

    “阿姨,我来了。怎么还没睡。”子君扶她。

    “怕你们回来了,没人开门。我给你们煮了莲子粥,应该饿了吧,吃点垫垫肚子。”母亲抓紧着子君的手,怕一放开她就消失似得。

    子君和母亲去厨房,我来到奶奶的房间,坐在她身边。伊干瘦的几乎只剩骨架,枯黄的皮肤下颧骨突出,嘴上饶了一圈皱纹,鼻翼微微起伏,两只手如枯柴架在被子外面。奶奶以前虚胖,站起来就像根棉花糖。衰老的力量竟然如此强大,能在几个月间,将人从里到外换了模样。

    我叫了几声阿婆,她睁开眼睛。蠕动嘴唇,想说话,但干瘪的嘴唇如泄气的气球,只吐出一口浊气。她说:吃——饭——。我以为她饿了。便要去拿吃的。她摇摇头,指着我。意思是让我去吃饭。

    我突然胸口十分的紧,没忍住泪水扑簌。她想举手为我揩拭眼泪,但伸到空中,便无力的垂下去。她摇着头。奶奶一向不喜欢我流泪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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